日本電影與文學：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

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，1956年10月9日首映，黑白片，135分
原作：谷崎潤一郎
編劇：八住利雄
導演：豐田四郎
演員：森繁久彌、山田五十鈴、香川京子、浪花千榮子
攝影：三浦光雄
美術：伊藤熹朔
音樂：芥川也寸志

谷崎潤一郎 (1886-1965）生於東京日本橋，1908年進入東京帝國大學國文科就讀，在校期間參與主辦第二次復刊的《新思潮》文學雜誌，同時發表〈刺青〉、〈麒麟〉等短篇小說，受永井荷風激賞，確立文壇地位。1911年由東大退學，1923年關東大地震後舉家遷至京都，自此寫作筆調丕變，從西歐風格轉為帶有大阪特有人情的風土創作。1949年獲日本文化勳章，1958年發生中風，右手麻痺，爾後作品均以口述方式完成。1963-64年，第三次現代語翻譯《源氏物語》，1964年獲選全美藝術院榮譽會員，是首位入選的日本作家。1965年7月因腎病去世。他的名著有《春琴抄》、《痴人之愛》、《卍》、《細雪》、《瘋癲老人日記》、《陰翳禮贊》等，《細雪》獲每日出版文化賞及朝日文化賞，《瘋癲老人日記》獲每日藝術大賞。他被日本文學界推崇為「回歸古典」時代，繼承傳統日本美的作家。

1958年，美國作家和諾貝爾文學得獎者賽珍珠推薦谷崎提名諾貝爾文學獎。1960-64年，他先後五次被瑞典作家 Sigfrid Siwertz、日本筆會、哈佛大學教授 Howard Hibbett、哥倫比亞大學教授 Donald Keene 和瑞典作家及瑞典學院成員 Harry Martinson 推薦提名諾貝爾文學獎。1964年谷崎進入了六人的最終選拔中，但評選委員中有一人認為雖然谷崎的作品是美學和感性的結合，卻同時也表達了「他的寫作技巧並不是最高的代表」、「其作品中施虐狂的思想令西方讀者難以接受」等意見。最終，1964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了拒絕領獎的法國哲學家沙特。1965年，Harry Martinson（他後來於1974年與瑞典作家 Eyvind Johnson 分享諾貝爾文學獎）再次推薦谷崎提名諾貝爾文學獎，但谷崎很不幸於7月30日、該年度的選拔前過世，因此從當年的評選中被排除。結果該年由《靜靜的頓河》的蘇聯作家蕭洛霍夫得獎。日本作家川端康成與三島由紀夫也曾被提名，而前者終於在1968年獲獎。

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（1936）的故事大綱如下：「庄造離開前妻品子，跟福子一起。品子寫信給福子，想她說服庄造，把他寵愛的貓莉莉送給她，以解她離婚後的寂寥。當初品子很討厭莉莉，是夫妻決裂一個原因，現在把丈夫搶到手的福子終於明白，人不如貓，庄造最愛的是莉莉，所以跟庄造動口又動手後，逼他把莉莉送給品子。庄造還是擔心品子會虐待莉莉，去作為對他的報復。品子的確想用貓來奪回丈夫，但她和莉莉有了感情，非常疼錫牠。庄造趁品子不在家，偷偷到她家中看貓，原來莉莉已經習慣了新主人，反而忘記了庄造，品子此時回家，庄造落荒而逃。」（劉偉霖：《用日本電影讀日本文學：從夏目漱石到村上春樹》，第3章第8節〈貓、庄造與兩個女人〉）

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的小說和電影的分別，是電影改寫了小說的開頭和結尾外，還引進了一些新人物如庄造的幾位街坊、品子的前雇主和福子的戀人舞蹈教師等，並大量添加了與他們有關的情節。小說有很多人物的心理描寫和貓的深刻敘述，電影皆沒法充分表現，雖然心理描寫會用獨白略為交代。小說多描寫貓，而電影多刻畫人；小說比較喜劇化，電影較接近悲喜劇。母親阿鈴和後妻福子的兩個角色，是電影比小說鮮明。電影的演員陣容強盛，由森繁久彌飾演庄造、山田五十鈴飾演品子、香川京子飾演福子，浪花千榮子飾演阿鈴。電影的情節概略如下。

「庄造對貓莉莉抱有異常的愛情。他在蘆屋的家充滿了莉莉的味道，庄造的生活大部分以這隻貓為中心。庄造的好勝母親阿鈴，成為寡婦後獨力養育了遊手好閒的兒子，據說也逼走庄造的前妻子品子，一個勤奮打理丈夫商店的媳婦，但因性格好強和婚後四年不育，所以和家婆合不來。 庄造的後妻福子，是他有錢的舅父中島的女兒，在母親死後曾離家出走三次，是個不良的少女。阿鈴貪她有錢，庄造愛她的美貌及活力四射，但庄造在福子來了之後依然迷戀著莉莉。品子離婚後投靠住在六甲的妹妹初子，但她的妹夫卻想把品子寄居二樓的房間租給朋友。有一天，她以前的媒人木下傳來了福子入住庄造家的近況。憤慨的品子下定決心要回到庄造那裡，開始考慮向庄造提出收養莉莉以慰寂寞。她寄了三封信皆收不到回音，專程到訪前夫家時見到福子，才得知她的信都被福子撕爛，但福子亦中了信子的陰謀，憤怒下答應讓她收養莉莉。福子因忍受不了莉莉影響她和庄造的感情，強迫丈夫放棄他深愛的貓。庄造無奈委托木下把莉莉送到品子那裡。十歲的莉莉在品子家最初也不習慣，曾離家逃跑，但幾天後終於回來。懷念莉莉的庄造曾拿著貓喜歡吃的雞肉，在品子家附近等待莉莉未果。氣憤離家的福子被朋友多美子勸她回家，但是庄造不在家的時候，有人到訪讓福子察覺到庄造曾去了品子那裡，她遂歇斯底里地亂發脾氣，大罵阿鈴並趕她離開。目睹情況的庄造暗中逃跑，再回到莉莉所在的品子那裡，在品子不在家時見到莉莉，但以前形影不離的老貓對他已有陌生感。品子返回家中，誤會庄造會和她破鏡重圓。但庄造對她說：『我討厭人類，我討厭你，莉莉，現在只有你和我！』品子一怒之下把莉莉從二樓拋落街中。追蹤前來的福子與品子怒目對峙，兩人大打出手。庄造瞪著兩位妻子，在暴雨中到海灘找到莉莉，抱著莉莉相偕離去。」

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的中文譯者賴明珠，對小說的喜劇性與趣味性的總結是：「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的故事，則從一封信開始。一個女人寄出一封信，想透過一隻貓，挽回一個男人的心。一隻貓有沒有能力拯救一樁破碎的婚姻？庄造愛莉莉，比愛品子和福子更深。品子利用庄造的這個弱點，寫信提醒福子要小心，引起福子的強烈嫉妒，終於決定把莉莉送給品子。庄造不捨得莉莉，福子竟然說出如果不送走莉莉，自己就要離家出走。品子則在失去一切後，才重新知道珍惜。後悔當初沒有好好對待莉莉，開始想要改過自新。這一男二女和貓的命運會有什麼樣的轉機？真是充滿了可能性，讓人不由得去猜想，結果不知道會怎麽樣？」（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，第191-192頁）

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的篇幅不長，內容和風格與谷崎潤一郎那些變態頹唐的小說有別，它刻畫庄造與貓的感情相當感人，尤其出色的是以下這一段：「庄造，對於母親和太太都把自己當小孩看待，當成無法獨當一面的低能兒一般，感到非常不服氣……。實際上，品子、福子和母親都無法瞭解的寂寞心情，他覺得好像只有那充滿哀愁的莉莉的眼睛能夠看透真相，能夠給他安慰似的，而且那隻貓的內心深處所擁有的，對人類不知如何表現出來的類似畜牲的悲哀，他覺得也只有自己能夠體會得出來，然而他們卻被勉強拆開分隔兩地達四十多天之久……」（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，第157頁）

電影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以信子離開庄造家開始，而以庄造不理會兩位妻子互相毆打、獨自去尋找莉莉作結。小說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以信子寫給福子的長信開始（電影過了50分鐘，才有信子向福子查詢她曾寫信給庄造要求收養莉莉一事），而以庄造探訪莉莉後避見信子匆忙逃去作結：「他跌跌撞撞地衝下樓梯，跑出正門的玄關，急忙穿上初子幫他丟到土間的木屐。然後悄悄走出馬路上時，品子剛好一閃跟他錯開一步轉進後門口去的背影還留在他的眼裡，他覺得好像正被什麽可怕的東西追趕著似地，拚命往相反的方向一直跑……」（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，第187頁）

飾演庄造的森繁久彌（1913-2009）生於大阪，早稻田大學中退後立志當舞台演員，1939年取得NHK的廣播員資格後，到滿洲國的新京放送局工作。1947年首次參演衣笠貞之助導演、山田五十鈴主演的《女優》，1949年加入新宿紅磨坊劇團演喜劇，1950以NHK廣播劇《愉快的朋友》得到聽眾的讚賞，同年演出第二部電影《冷酷無情的二刀流》已任男主角，女配角是香川京子。他多主演喜劇，代表作是東寶公司34部「社長」系列 （1956-70）和24部「駅前」系列（1958-69）。1967年他首次主演音樂劇《屋頂上的小提琴手》，到1986年已公演了900場。從1947-2004年，他演出的電影約有242部。森繁久彌也是個歌手和散文作家，發表的音樂光碟有《森繁久彌大全集》（2007）與《森繁久彌全曲集・知床旅情》（2018）等，隨筆和自傳等著作收入《森繁久彌コレクション》全集五卷共2498頁（東京：藤原書店，2019）。

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是1956年《電影旬報》十大佳片的第四位，而山田五十鈴也以《流逝》和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榮獲電影旬報的最佳女演員獎。

本文參考書目：

• 《映画で見る日本文学史》，日本映画テレビプロデューサー協会・岩波ホール編。東京：岩波ホール, 1979。
• 《貓與庄造與兩個女人》，谷崎潤一郎著，賴明珠譯。台北市：聯合文學出版社，2006。
• 《用日本電影讀日本文學：從夏目漱石到村上春樹》，劉偉霖著，手稿，預計2024年出版。